眼與心:身體現象學大師梅洛龐蒂的最後書寫
這一本,真的很值得反複重讀上數遍,我看上了五、六遍,還只能一知半解的做出十分粗淺的詮釋。
寫在正文前的導言:
這一篇,醞釀了一段時間,在於這反轉於傳統哲學知識論上的觀點來重新想像,究竟攝影是什麼樣的一種意義? 並不在較高的文化角度來看攝影,也不是挶於微觀攝影美學價值的角度討論,而是一種,從身體角度出發,重新的、再一次的想,究竟,看,與看見這兩者間差異在哪裡? 是一則十分難以理解的知識觀的反轉。
在下筆寫之前,我也想過要用什麼方式來寫這一篇的體裁。也許試著仿照梅洛龐蒂書寫的方式,比較能在一些較為抽像難懂的觀念中,轉以較為艱澀的文字團堆來陳述這複雜的過程會適合一點。當讀到這本書《眼與心:身體現像學大師梅洛龐蒂的最後書寫》,我就知道這本書一點也不簡單,雖然它的頁數不多,譯者導言也將近全書的一半,但就誠如譯者所言,這本書是梅洛龐蒂晚年最後的哲學菁華與想像,充滿在這複雜意昧深沉中的文字團塊中展現。也就是說,這本”小書”,相對於沙特《存在與虛無》相比,實在是九牛一毛,但裡頭寓意深沉的哲學昧道十分濃厚的分不開來,往往讀上一意卻得花上我數小時的精力重複往返其中而難以了解,僅是透過文字表面浮光略影的淺讀:我不過是懂了他點結論,是如何什麼想像與思維寫下這短短五章不到百來頁的哲學、思想意境,我無法自如此狹小眼界窺視一二。
或許梅洛龐蒂也同樣的了解語言那種多重意涵與不確定,在這最後書寫中,特別是針對笛卡爾「屈光學」來當一個相對的例子更適合讓晚進能了解他思想的轉變。因為笛卡爾《屈光學》背後的哲學思維除了代表他自身哲學的累積與想像外,最重要的,影響了我們後世哲學與我們每一個人世界觀的想像。殊不知我們既活在笛卡爾的想像牢籠中而跳脫不了。他的心物二元論我們天天徹底的貫徹了再清楚不過,笛卡爾認為,純粹理性的思辯是不需與身體有所交集,身體是身體,心裡是心”理”,我們可作思想的主人。
但梅洛龐蒂卻不這麼認為,他對我們如何 “看” 這種再單純不過的東西,他表明了 “看” 與 “看見” 是種不同意義的行動。當然,在本書中他並不是用這如此粗淺的詞語來表示,但整本書中,這是個極重要的概念,我們自以為的 “看”,傳統認識論的觀點是如是說:我們雙眼看見的任何事物,透過眼球運動將訊號傳至大腦,如此我們才能運用理性思維去辨別,那是個杯子,不是手上的筆。我有理性,我有智性,我與走禽不同,因為我能對於事物使用符號、給予象徵,產生文字,進而從中進行理性的思辯,同也是早期人類學家持的想法與概念。
梅洛龐蒂告訴我們 “不不不.是因為我們眼睛能看懂什麼,所以我們才看見” 。講白就是這麼說。近年來的醫學也漸漸發現了這個事實,認為我們眼球運動所看見的東西,並不會每一樣都傳至我們大腦進行分析與理解,而太多資訊是由所謂的 “鏡神經元” 所控制,看到了一樣東西,我們是先透過物理神經先辨識出是什麼東西,再告訴大腦說”我看見了”,於是再把這被辨識過後的東西資訊傳至大腦中,進行解讀。 “啊,原來那是杯子呀” ,我們以為我們看到了杯子,實際上,是因為預先經過了一層過濾與篩選後的資訊,大多我們眼球運動所遺漏與選擇中被移除自雙眼所看到的種種其它資訊,再套句最白的話是這麼說 “我們只看得見我們想看見的”。就梅洛龐蒂不斷重複說的概念”視覺是有思考的,是先透過思考後的視覺,我們才看見我們想看的,但我們大多都並不知道”,這句話,他沒明說,但自文章上下文可以看見他反複想說的概念。
約莫19世紀末、20世紀初,不論是醫學、科學、數學、哲學,都開始對於固有世界的想像與認識,進行了極大的轉變,就學術的說法是對傳統的典範進行挑戰與反轉,這過程是緩慢且辛苦的。於是,當你正準備往下看時,再一次的把導言再看個一遍,也許下面提到的種種概念,並不會那麼難懂。
梅洛龐蒂:「身體正靈魂誕生的空間,也是其餘所有存在空間的母體」(P110)。這句話是我認為全書中最一針見血的一句結論,卻不起眼的被埋在他深沉難懂的文字團塊中,甚至連個加粗、加色的標示都沒有,卻是要反覆的咀嚼其中的意涵才不會這麼漏了這句話。想要理解梅洛龐蒂身體現象學,首先要這麼先建立這個概念,隨後他說「在這兒,身體不再是視覺與觸覺的中介,而是其行使者。器官不再是工具,反倒是工具成為附加的器官」。如果用來解讀攝影器材,如機背、觀景窗、鏡頭,我們可以這麼想想像者。但看到這裡相信還不夠清楚,我們先小小的跳開,先談談梅洛龐蒂怎麼看我們的 ”身體”
身體,他怎麼看?
在談到有關梅洛龐蒂的觀點,不得不引用一段全文,因為這一段全文個人覺得寓意十分的濃厚與清楚,使得我不敢妄自斐薄的自我詮釋:
這種「即內部性」既不能說先於人體物質配置,也不能說它是人體物質配置的結果……或簡單的說,假如我們像某些動物那樣,眼睛長在兩側因為沒有視野交錯,這樣的身體不反映自身、不感覺全身……,身體靈活狀態並非來自於各部分的相互組合,此外,問題也不在於外部飛來一個心靈降臨到自動裝置身上……,在能見與所見之間,在接觸與所觸之間,在一眼與另一眼間,在手與手之間,某種交融發生,人的身體就出現了
隨後他接著說:「既然萬物和我的身體由同樣的質料構成,身體的視覺,就必然以某種方式在萬物中形成,或者,萬物的明顯可見性,必然以某種方式在我的身體中複本化」。對於梅洛龐蒂的觀點他認為,我們身體由大自然所組成,自然身體中所有的組成是由部分的自然成份組成,也因為如此,他前提及「由於我的身體運動自身並望外看,所以它讓諸事物環列四周,事物成了我的身體本身附件或延伸,被鑲嵌進身體的肉當中,成為一完整定義的一部分,而這世界也是由身體的相同質料製成」於是,進而說明身體與大自然組成的質料一致的論證他引用了塞尚所說的「自然,就在內部」。它們的展現,只因為它們在身體中喚起迴響,只因為身體「迎接」了他們(P83)
也因為身體與大自然有了近似的組成原因,身體從自然中組成,同時又置於其中,任何事物存在、環境於身體周邊,身體內部(不論是心、腦、肺、肝),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也因為如此,對於外在互動的了解,乃因於大自然有了一 ”複本化” 的動作在身體中埋了相似的基因,於是我們才能與外界如此親密的接觸進而產生互動的可能。隨著梅洛龐蒂引了賈克梅第這麼說:「所有繪畫展現最能引起我興趣的就是相似性」,他接著說,那些對我展現的相似性,讓我能在外在世界發現更多的東西。(P85)
身體與繪畫:
繪畫並不是向心靈提供機會重新設想事物的形構關係,而是向目光提供了內部視覺的 ”種種痕跡”(註:我個人加強語氣),讓目光能夠與它們相互吻合,向視覺提供了從內部覆蓋視覺的東西,也就是真實世界想像結構。
結合上面所說的,我們用較為白話的方式來重新的詮釋。就梅洛龐蒂的觀點,首先處理了 ”身體” 是什麼東西,因為身體來自於自然、處於自然,身體的組合與外在世界如此相似,所以我們是去迎接自然,在於大自然自我們身體中產生了相似於自然的組合,透過複本化的方式存於身體中,於是自然的訊號能在體內中產生迴響。視覺是個奇妙的動作。最上面提到了,傳統的知識論是告訴我們,我們雙眼看到的東西,透過理性的思辯後才能證成何物是何意,但這裡梅洛龐蒂不同的認識觀表現了在身體的論述中,進而說出 ”繪畫並不是向心靈提供機會重新設想事物的形構關係,而是向目光提供了內部視覺的種種痕跡”,這句話的意思是,並不是我們理性跑在視覺之上,並非是我們理性的告訴自己 ”我看到了什麼,所以我認得出什麼” ,而是任何東西先存於我們身體之外,也就是 ”它早在那裡存在,就算我們沒看到,它還是在那” ,而這東西也存於大自然,透過訊號的發射至我們的雙眼,引起了身體的 ”迴響”,我們才看到了 ”什麼” ,於是繪畫,並不是再畫出事的形構關係(如頭與身的比例、外貌、與形擴),而是透過 ”雙眼經驗思考” 後,手再將 「心裡(內部視覺) 的種種 『運作』的痕跡」再畫出在畫佈上而已,而梅洛龐蒂再補充的說:「眼睛是種會自己運動的工具,一種能創發其自身目標的方法,它被來自世界的某個衝擊所觸動,透過手的各種形跡將此觸動複原為可見者」。更加清楚的表達他的觀點,
對於繪畫梅洛龐蒂又更進一步的說
沒有視覺不伴隨著思想。然後,為了看而思考是不夠的:視覺是一種條件限定下的思想,它在身體內的「偶然因緣」聚集中延生,它被身體「誘發」去思考。視覺並不選擇不選擇,也不選擇思考此物或彼物。它必須在它的核心承載著這樣的重擔與依附性,讓它不能僅由外來的侵入而發生。身體這樣的事件乃是「由自然定則」,使我們得以看到此物或彼物。視覺這種思想之運作,依著一套程序、一套法則,而這套法則不來自視覺本身提供,它並未掌握自身發生的前,它也不是完全現實或完全當下的,在它的核心之處,有種被動性的奧秘
他引用了亞里斯多德《詩學》裡頭這麼說:「思想,離不開它的語言、修辭、相關論辯及情感表現、暗示及強調,於是這部分等同於思想的肉身」。梅洛龐蒂這麼認為,我們的視覺如何影響我們的思維,在於我們過去常把思維當作超然於肉體之外,亞里斯多德表視,任何的思想都架於語言之上,語言本身就是思想的肉身,在這裡運用即是,視覺思維(語言),其肉身則是各種身體感相互交雜、共感而生(肉身),我們怎麼看到事物,若不是雙眼長成這種位置、這種高度,因為肉身身體一結構使得我們就能看到這樣子的視角,於是產生了這種看事情的高度、角度。
看到這裡,頭昏了嗎? 是的,我相信是的。因為就梅洛龐蒂的身體現象學,不斷試圖想要說著一種反轉傳統知識觀點即是:我們的雙眼,是因為我們身體的結構,於是產生了這種思維。首先他長在我們的頭部,若是長在胸部、背部,還是只有一顆而已,那麼我們認識世界的方式會完全不同,就像比目魚,在出生時與正常的魚一樣,雙眼在身體的兩側,但隨著年紀漸長,漸漸的雙眼成為一平面,它也許失去了三維世界的觀感,他的參考座標跟我們則很大的不同。 再往下延伸,我們對事物的辨識,並不是理性純然的決定我們看到了什麼,不對,是我們身體首先回應了世界的訊號,於是我們身體內產生了共鳴,進而將被辨識出的訊號傳至腦中,我們才能再由理性的思維再給予符號化的過程。
了解了身體、視覺後,跟繪畫有什麼關係呢? 他說:當視覺變成手勢的瞬間,如塞尚說他『以繪畫狀態思考』。先以繪畫的狀態思考,同時手也相對回應心中的思考,表現在畫布上,我們畫的東西,並不是被畫物的樣子,而是表現出我們內心視覺思考的種種痕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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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與身體:
最後讓我們如法泡製一樣的思維在攝影表現上吧。把繪畫置換為攝影,這就是另一種攝影的思維。
相機各種器材,是我身體感官的延伸,工具並不只是工具這麼簡單。我們所看見的,為何一張照片每個人看的感受不同,因為每張照片呈現出 ”自己身體對世界回應” 不同。在同一個場景下,每一個人拿著相同的器材,取的景也相同,角度、高度階是,但控製裡頭的曝光、白平衡、景深,可由自己對於美的選擇加以調配。一切的一切,都是反映了透過雙眼所對自然、景物、事物的回應而已。
我覺得這花的顏色太淡,並不是單純的是 ”我心裡認為” ,因為視覺雙眼運動已經搶先了一步對外在事物發散出的訊號作了篩選。 沒有兩個人完完全全感官上的剌激是一樣的。 我想調的深沉點的色彩,是我透過身體感官得到的剌,以及我理性、感性,那純粹美的賞析結合而成的一張照片,你也許不同意,那是因為你我內、外在的差異太大,我怎麼能強迫你的肉身感官與美的純粹思維與我一至呢? 你說好,他說好,我也說好,我們三者間的 ”好” ,也許只是個空集合,對於語言使用上, ”好” 就不同了,就如亞里斯多德談的,任何思想,語言不過是他具體的肉身而已。
照片也一樣,一張照片表現出我攝影時的意象是如何。他就是我思想、美學的肉身表徵,一個具體的表徵,我無法透過如畫家持筆表現在畫布上的呈現,我僅能透過一連串的拍照過程中加以表現當時的意像。用什麼機身、鏡頭、焦段、ISO值、白平衡、閃燈、光圈、快門,這些還只是我肉身感官的延伸而已,再者,我內在神經對於大自然散發出的訊號有著不同的接受與詮釋,又會影響我對於器材的選用與設定,這也足以說明,相同的器材,相同的設定,每人的觀感如此風格差異大的原因。
其實,攝影,不過就是「拍出我內在視覺運作的痕跡」而已。為何快門選用1/250,不是選用1/250,在於當下拍照的我,對於當下物的表現帶來的回應、做出回響而已。當然,你不在那,你感受不到我的感動,你可以說快門不夠快,抓不住舞者動感的那半秒,可是,我就是要這不夠快也不夠慢的快門能說出這婀娜多姿的那一刻..。